高方素在鸡鸣山下的罗仙村未能寻访到郑择先,意味着他曾经对囚龙殿的了解的信息已毫无价值。他一想到自己在无量山避世隐居几年,竟不知故人遭此横难,心里也满怀失落和歉愧之感。但是天性刚毅的他并没有气馁,毅然驱马启程,直奔大义宁政权的王都羊苴咩城。
他凭着对南疆山川的熟悉,躲开大路,专拣僻静小道赶路,风餐露宿,沐雨栉风,无畏而行。经过两天的兼程,他来到位于洱海南面的一处山岗,立马眺望,只见眼前洱海碧波浩渺,如同镶嵌在群山之间的碧玉宝镜一般。但在水面上隐约有兵船来往巡逻,严密监视着来自水面的动静。
高方素满含深情地看着眼前的水面,仿佛又回到了十余年前在此为官的岁月,只是烟波依旧,人事却已非往昔。他叹息一声,又将目光移向西方那云遮雾罩的苍山。但见十九峰由南向北列峙高耸,如同耸立在洱海西面的屏障,阻挡住西方高原山地的劲风寒气,呵护着东麓平川和苍茫洱海。
此时虽已六月,但山势最高的马龙峰山顶依旧白雪皑皑,银妆素裹,蔚为壮观,世人称之为“苍山雪”,与下关风,上关花,洱海月并称“风花雪月”四大美景,苍山雪为四景之最。
这苍山十九座高峰由南而北依次为斜阳、马耳、佛顶、圣应、马龙、玉局、龙泉、中和、观音、应乐、雪人、兰峰、三阳、鹤云、白云、莲花、五台、云弄、沧浪等形态各异的高峰,肩负霄汉,足立西滨,如画屏,如游龙,气势磅礴。
在这些山峰之间各有一条溪水奔泻而下,又形成著名的十八溪,由北向南依次为:霞移、万花、阳溪、茫涌、锦溪、灵泉、白石、双鸳、隐仙、梅溪、桃溪、中溪、绿玉、龙溪、清碧、莫残、葶溟、阳南。这些大山琼浆与东、西洱河在山下汇集,造就烟波浩淼,气象万千的洱海。
如果说苍山如阳刚巨人,那洱海如阴柔美女,二者交融相合,造就山海之间富饶的平川沃野,滋养着在这里时代生息繁衍的人们,这便是南诏王朝兴衰的京畿地区。
高方素目睹眼前熟悉的美景,感慨万千。他又将目光投向山海之间的平川地带,只见远处南诏旧都太和城①正横亘在苍山佛顶峰与洱海之间,城墙如同一条巨龙,从佛顶峰山脚一直延伸到洱海西岸,阻断了南北的通路。这座城与北面的新都羊苴咩城遥遥呼应,显得是那么坚不可摧。
高方素收回目光,观察距离自己最近的龙尾关,这个关口与最北面的龙口要塞构成京冀地区南北两大门户,向来就是重兵防守的关隘。
此时,龙尾关那巨石垒砌而成的城墙只开了一边门,供人们出行。但是在城外西洱河的木桥上增设了岗哨,有全副武装的军卒正警惕地盘查过往行人。
高方素知道自己在这里为官多年,很多人都认得自己。如今自己又是义宁王的宿敌,要想直接进入龙尾关风险太大。他略一思索,蓦然想起向西十多里有一座栖霞寺,乃是南疆有名的古刹宝寺。在那座寺院后面有一条隐藏在山林峭壁之间的羊肠小道,可以直通沧浪峰山顶。从那里翻山越岭,可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龙尾关和太和城,直接进入王都羊苴咩城。
于是,他拨马下山,向西北方向行进。走不多时,突然乌云滚滚,雷声大作,跟着大雨倾盆而止。他暗暗叫苦,披上斗篷,冒雨疾行。转过两处山湾,道路变得更加狭窄崎岖,雨水在山道上横流,马蹄不住打滑,行走起来十分艰难!
他放慢坐骑,缓缓前行,用了两个多时辰,才走出了山谷,到了栖霞寺对面时,却发现被一条河水拦住去路。只见滚滚浊浪从面前斜穿过去,流入对面的另一个山谷,将自己与那掩映在林木深处的栖霞古寺隔开,并无舟楫可渡。
高方素知道,这条河原本是栖霞寺前的小溪,且有长条青石砌筑的小桥。现因暴雨成洪,小溪水位高涨,石桥被淹,恰似浊浪翻滚的大河一般。他跳下马背,拣了块石头掷入溪中,只见水花不起。显然水很深,难以趟过河去。
他正为难时,突见寺庙的山门一开,一个体态微胖的小沙弥披着蓑衣,挑着水桶,从山门出来,下到被水淹没一半的石阶边,准备挑水。
高方素忙喊道:“小师父,我要过河,可有舟楫借用?”
小沙弥听见,看了他一眼,用手指了指上游岸边,然后提着空桶舀水。
高方素顺着他的指向一看,原来上游对岸有一颗大榕树,枝叶繁茂,低垂水面。有一只小舟泊于其下,被榕树枝叶覆盖遮掩,所以很难发现。
他又喊道:“小师父,烦请把船摇过来,必有重谢!”
小沙弥却充耳不闻,整理扁担,准备挑着两桶水往寺里走。
高方素大怒,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,运力打了出去。石子带着疾风飞向对岸,正中一只木桶,登时打穿了桶壁,水都倾泻了出来。
小沙弥瞧了瞧高方素,却不作声,丢开扁担,弯腰准备提了另一桶水回寺。高方素更加恼怒,又飞出一石,将那只水桶又给打穿。小沙弥又回过头来看了看高方素,依旧不吭声,用扁担挑了两只漏水的破桶,一悠一荡地上了石阶,进寺庙去了。
高方素见他毫不介意,泰然自若的样子,心中暗暗惊奇。他正准备牵着坐骑再寻别路,就看见刚才逃入寺庙的小沙弥撑着油脂伞,陪一个相貌丑陋的老僧出来。
那老僧招手喊道:“施主别走!”
高方素站住身,见老僧面生,高声责问道:“我要拜遏宝刹,何故拒客不纳?”
老僧双手合十作揖,笑道:“老衲以为是谁呢,原来是高头人大驾光临。既然尊驾要到小寺敬佛,何故打坏我两只木桶,赔来再说!”
高方素听他声音洪亮,富有磁性,显示出深厚的内力,忙施礼道:“高某性急之下,惊扰了佛门,罪过罪过。”
老僧致歉道:“也怪小徒耳背愚钝,怠慢了大头人。”说着,对小沙弥打了两个手势。小沙弥领会,从山门里抱出两截长约半米的木块来。老僧伸手抓起木块,向河水上游丢去。两块木板飞旋着先后落到数丈开外的水面上,随波漂流下来。
高方素见状,知道老僧是要看自己的本事,便将坐骑缰绳套在身旁的树桠上,然后瞅准木板漂流的位置,提气纵身,如飞鸿落鹄般跳出一丈多远,落下时足尖一点漂到近前的木块,借力又弹跳出丈许,又精准地一踩第二块飘来的木块,身子再次腾空而起。但是,由于河面宽过四丈,且第二跳时木块受力不足,眼看这一跳不足以直达对岸,离河岸还有半丈的距离,眼看要掉入水中。
小胖沙弥见状,喑哑的喉咙里发出一身怪怪的惊叫声。
却见高方素在空中一扬手,多了一条银色的绳状物,“啪”的一声挂住岸边杉树的横枝。接着,高方素借力一带,身子在空中一个鱼跃,高高荡起,然后稳稳地跳到了岸上。这一连串的动作几乎在倏忽之间完成,令人瞠目结舌。
老僧拍掌连连叫好,上前施礼道:“大头人这飞纵的本事,当世难有比肩之人。还请大头人宽恕老衲无礼之举!”
高方素手一抖,收了那根银色的东西,却是一根白马鬃编成长索的飞爪钩。他将飞爪钩系在腰间,作揖回礼,谦逊道:“雕虫小技,让大师见笑了!敢问大师法号?”
“老衲是这栖霞寺的新当家住持,法名无相。”老僧报了法名,命小胖沙弥用舟楫渡溪,去将高方素的行李拿来,并伸手一让,“请大头人到方丈歇息。”
“失敬失敬!”高方素一面致意,一面跟着长老拾阶而上,进了山门,到方丈落座。
这时,有另一个眉清目秀的小沙弥端着茶盘为主宾上茶,然后站在无相身后,怔怔地望着高方素,似有话说却又不敢言语。
高方素见状,便暗中打量小沙弥,觉得小沙弥有些面熟,却想不起是谁。
此时,小胖沙弥抱着高方素的行李进来,放在一旁案桌上,禀道:“师父,施主的马匹已放送缰绳,在对岸吃草,行李拿来了!”
无相法师点头,向奉茶的小沙弥道:“本生,你随师兄去伙房安排素斋,款待贵客。”
小沙弥领命一揖,跟师兄出去。
无相大师见左右无人,问道:“大头人不在无量山悠闲逍遥,何故单骑而来,涉险到此呀?”
高方素听他话中有话,答道:“高某要去王都拜会故人,因逢雨天,便寻来宝刹歇足。”
“哦?”无相微笑摇头,颇有深意地说道,“想必大头人要拜访的人绝不一般,而且非同小可!”
高方素暗吃一惊,却不动神色地问道:“大师为何这般猜测?”
“名震南疆的武诸葛隐居多年,从未轻易下山。如今突然现身,必有惊雷!”无相笑着直言戳破,“老衲妄猜一下吧?能吸引大头人前来的,定是那囚龙岗上的段节度使?”
高方素没想到这老僧对自己此行目的了如指掌,便警惕地盯着无相,坦言道:“不错,高某正是为他而来!”
“好好好!”无相大师鼓掌大笑,“看来苦禅不虚此行,不负重托。不知大头人可有难处,老衲愿助一臂之力?”
高方素听了,方知苦禅也在这里驻足过,而且还给无相讲了他的使命。看来这无相也是可信之人,便如实答道:“实不相瞒,高某确实是奉圣元寺苦禅大师之命,下山去营救段节度使。因那囚龙岗防卫森严,囚龙殿凶险万分,高某罗仙村寻访曾经修缮过囚龙殿的老友郑择先,却发现他在三年前被官府抓走。无奈之下,高某只好单骑前来。因那龙尾关官军防卫森严,盘查得很紧,我不敢冒进,便辗转来到宝刹,想借贵寺后面的隐秘小路,翻山绕过龙尾关和太和城去!”
无相听了,拍腿叫苦:“哎呀,真是糟糕!你说的那条小路已被官军封堵住了,而且沧浪峰上也增设了官军哨卡,绕行的法子是行不通了!”
高方素一听,也很吃惊:“那确实很糟糕,这该如何是好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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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解:
①太和城:南诏旧都,太和城位于大理古城南七八公里处,位于苍山佛顶峰麓、太和村一带。
欲知高方素如何进入王都,请继续阅读下一章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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